尤文贵:《换心记》
发布时间: 2013-05-28作者: 管理员阅读:
换 心 记
(本剧参考《聊斋-陆判》新编)
尤文贵
(一) 怨 判 (二) 换 心
(三) 赴 考 (四) 厌 妻
(五) 换 头 (六) 厌 夫
(七) 骂 判 (八) 修 好
人 物
七 老
朱尔旦
何 氏
判 官
二小鬼
御 史
两家人
两丫环
本剧一景到底,是一海神庙。破败的庙宇,狼狈的神像,可见香火不盛。但案明地净,定有人精心管理。
(一)怨 判
[鸡啼。
[庙祝七老打呵欠上。
七 老 嘿嘿!
(数板)鸡叫,鸡叫,
醒来,烦恼:
盖的被单是稻草,
穿的衣裳杨柳条;
米缸里头好洗澡,
灶膛里头做冰窖。
管着一个海神庙,
三个肚子要填饱。
全靠我七老去乞讨,
你说苦恼不苦恼?
苦恼不苦恼?
[庙内传出朱尔旦读书声——
朱尔旦 (内声)子曰: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……
七 老 釆!三个人的早饭还不晓得在哪里,他倒说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”!(朝内)我说朱大相公,你乐得起来,我老七可乐不起!你俩夫妻快点出来,扫扫地,烧烧香,好让我去弄点吃的来,填饱肚子,不亦乐乎?
朱尔旦 来也!(一手拿书,一手拿扫帚,边读边上)子曰:君子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……
七 老 等等,等等!朱大相公,你是君子;我是小人,所以怕饿。小人怕饿去讨饭,君子啃书好当饭,大慨你不想吃早饭乎?
朱尔旦 啊呀老伯,小生只按书中文字来读,并非不饿也!我这肚子……倒是饿得咕咕叫哩!
七 老 哈哈!如此说来,还要我这小人,讨饭来养你这君子啰?
朱尔旦 惭愧,惭愧!
七 老 惭愧不必,死读无用。都像你这般读个十年,也考不上一个举人!还是快点扫地,求菩萨多来些善男信女,赚点糕饼猪头肉,填饱肚子吧!
朱尔旦 是,是!
七 老 那好,你扫地,我去找吃的!(下)
朱尔旦 唉,老天啊!
(唱) 每日里,晨鸡初啼读诗文,
十载春秋不敢停。
可怜读破书万卷,
落笔仍然未有神!
今日少年明日老,
功名尽在扫灰尘!
古庙寄住何时了?
残羹剩饭渡光阴。
[一边扫地,一边仍然读书。
何 氏 (端茶上)相公,请用茶。
朱尔旦 啊呀,多谢娘子了!正读得口干舌燥,来得正好!(喝茶)
何 氏 唉!相公啊!
(唱) 十载寒窗读诗文,
未能改换旧青袊。
滴水穿石终有日,
铁杵久磨必成针。
莫怨清贫苦相守,
最喜古庙听书声。
朱尔旦 多谢娘子激励,只是苦了你吓!
何 氏 相公切莫如此说话。(替他擦汗)快让为妻扫地,你安心读书去吧!
朱尔旦 好,好,有劳了!
[何氏接扫帚扫地;朱尔旦读书。
朱尔旦 (朗读)子曰:贤哉回也!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。贤哉回也!
[七老背麻袋上。
七 老 咄!这书呆子又说呆话了!(进门)我说大相公,就算“一箪食,一瓢饮”,也得有人去讨的吧?你“不改其乐”,可我这个老头,不亦苦乎?贤者是谁?
何 氏 当然是老伯你呀!
朱尔旦 唔唔,贤者老伯也!贤者老伯也!
七 老 这还差不多。来来来,快吃点东西吧!(摸麻袋)这是半个大饼,半截油条,一撮咸菜,一根萝卜头……
[何氏取过一点食物,供奉在判官神前。
七 老 住手!你干吗?
何 氏 供奉神佛,保佑我官人赴考得中。
七 老 去他的吧!都供奉他十来年了,他保佑你们没有?屁!(上前拿回食物)我说判官老爷,你也太不仗义了!
(唱) 你受他多少香火?
你吃他多少供果?
身上的灰尘她擦摸,
头上的蛛网她清除。
天天祝告十年诉,
十年口水流成河!
你却瞎了眼睛聋耳朵,
受人照顾装糊涂!
今朝七老发了火,
你休想吃我臭红薯!
何 氏 啊呀,老伯,罪过呵!
七 老 我有啥罪过?(指判官)他才有罪过哩!天天祝告,年年赴考,场场落空,大家倒灶!他不图报,请他出庙!
朱尔旦 啊,不可不可!我朱尔旦家贫如洗,寄居古庙,也就是靠神佛庇护,不然,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了。
七 老 嘿嘿!朱大相公,你这话不太好听。没我七老留下你们夫妻;没我七老乞讨食物;他判官老爷能作主?能养活?好,你找他。你给我出去!(气得连连咳嗽)
何 氏 (急去捶背)啊呀呀,老伯伯,你是个好人,别听他胡说。他是个糊涂人,所以考不上举人啊!
七 老 是个糊涂人,是个糊涂人!
何 氏 求你莫怪他了!
七 老 好,好。冲你的贤德,我七老不计较了!你们快吃吧,我还得出去,张罗下一顿饭食哩!唉!上顿没了下顿,求佛不如求人!(下)
朱尔旦 (悲声)判官菩萨啊!你真的是个坭塑木雕的神吗?
(唱) 朱尔旦,不是懒惰人,
每日里,读书不停声。
为什么,读了下句忘上句?
为什么,书中意义总不明?
难道我,天生就是笨?
难道我,命定苦一生?
我不希图你报答,
只求给我指点明。
[怨罢,哭泣。
何 氏 (急去抚慰)相公,切莫悲伤!天命有无,凡人不知;夫妻恩爱,也就知足了!
(唱) 莫怨恨神佛不保佑,
总怪我福薄又何求?
我不要金堂玉马富贵偶,
只要我夫妻恩爱到白头。
你读诗书我相守,
苦中有乐无忧愁。
(白)相公,请到里面读书去吧!
[二人下。
[隔灯。
(二)换 心
[入夜。
[判官和二小鬼从神座上下来。
判 官 嘿嘿!
(唱) 朱尔旦,怨我不帮他;
阿七老,骂得更气煞!
要把我,断了香火赶出庙,
看起来,再装糊涂会搬家!
二小鬼 判官老爷,这是你的不是!
判 官 我有啥不是?
二小鬼 老爷!
(扑灯蛾) 古话说,得人钱财要消灾,
你却是,受人供养全不睬!
那朱相公,日夜读书不长进,
你应该,替他想个办法考上来。
判 官 考上来?
二小鬼 考上来!
判 官 哇哈哈哈哈!小的们,考试这个东西,全靠自己,别人是不好帮的唷!考试作弊,老爷这顶乌纱帽飞脱哉!
二小鬼 那好,你保乌纱帽,灰尘吃个饱,七老搬出庙,让你路边倒!
判 官 呀呀呀!你们急什么!我说考试不好帮,又没说不帮他这个人!
二小鬼 老爷子,帮人怎么帮?
判 官 你们把他迷出来,让我瞧瞧他有啥个毛病。
二小鬼 好咯!
[二小鬼迷上朱尔旦。
判 官 朱尔旦,你考不上举人,不能怪我。总是你的文章不好,何不让我看看?
[朱尔旦呈文章。
判 官 (看一篇,作呕一篇,连看连呕)哇哇哇哇!哇哇哇哇!
二小鬼 老爷子,你怎么了?
判 官 (喘气)小的们,快拿水来让老爷嗽口!快!快!
二小鬼 (端水给判官嗽口)老爷子,你吃了什么臭东西呀?
判 官 (指文章)是这些臭东西嘛!
(唱) 文如高山滚鼓——
二小鬼 很流顺吗?
判 官 (接唱) 卜(不)通、卜(不)通到底!理如烂泥走路——
二小鬼 很小心吗?
判 官 (接唱) 糊涂糊涂满地!
像这般文章也唉,
像这般文章也唉,
臭得我翻肠倒肚吐污气,
只能丢到茅坑里!
二小鬼 啊?
判 官 难怪他考不上!
二小鬼 那,怎么办?
判 官 别忙,别忙,让我瞧瞧,什么毛病?(捡看朱尔旦)哈哈!明白了!明白了!
二小鬼 明白什么?
判 官 毛病出在他这颗心里!
二小鬼 朱相公的心怎么了?
判 官 是个一窍不通的死心!怪不得学不进学问!
二小鬼 老爷子,那怎么办?
判 官 换个玲珑剔透的心,就行了。
二小鬼 哪里有这样的心呢?
判 官 别忙,别忙,让我看看生死簿。(翻生死簿)哈!真巧!东村有个书生,外号叫神机子,正在今夜死去。小的们,速去取其心来,与朱相公换心!
二小鬼 (大喜)遵命!(遁下)
判 官 朱相公,你好好听了!
(唱) 多承你夫妻虔诚,
十来年供奉未停。
今换上机灵心窍,
定保你中举成名。
先饮下麻沸汤药,
动刀斧不痛不惊。
[判官给朱尔旦饮麻沸汤,朱麻醉昏卧。
[二小鬼快活遁上。
二小鬼 老爷子,取心来了!你看!
判 官 (取心察看)哈哈,你们看!
(念) 此心九窍通,
八面皆玲珑;
满是书卷气,
赴考必得中!
二小鬼 那就快换!
判 官 抬上来!
[二小鬼抬朱尔旦倒在神案上。判官抽出解刀,开始换心。二小鬼不断偷看,学着手
术动作。不一会,换毕。
判 官 (拿出朱心)你们来看,这是朱相公之心,一窍全无,是也不是?
二小鬼 哈哈!真的是个实心,一窍不通!
判 官 快把这心拿到天山冰库中存好,以备不时之需。
二小鬼 遵命!(遁下)
[隔灯。
(三)赴 考
[鸡啼。鸟鸣。
[朱尔旦醒来。
朱尔旦 (高吟) 春眠不觉晓,
处处闻啼鸟。
夜来风雨声,
花落知多少。(坐起,一惊)呀,我怎么会躺在这神案上呢?(忙下来,忽觉气清神爽,文思潮涌)啊,我怎么心中似觉藏书万卷,如在眼前呢?(向内大喊)贤妻,老伯,你们快来呀!
[何氏、七老急出。
七 老 朱相公,何事惊叫?
何 氏 呀,相公,你几时起身到此的?
朱尔旦 莫问,莫问,快把《诗经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唐诗》、《宋词》都拿来,我要背诵一番。
何 氏 (疑惑地)相公,你能……
朱尔旦 能,能,快去!
[何氏下。
七 老 (嘻笑)嘻嘻!我说朱大相公,你是:读书不成成痴病,日思夜想迷魂神!别胡思乱想了,还是早点扫地吧!
朱尔旦 (自负地)岂有此理!我朱尔旦才高北斗,学富五车,鲲鹏之志,蜩鸠之辈岂能知之!
七 老 嘻嘻!哈哈!你看你看,犯了神经病,没错吧?
何 氏 (捧书上)相公,书取到了。
朱尔旦 你翻开《诗经》,无论哪一篇,试我一试。
何 氏 (翻书)《风雨》篇。
朱尔旦 (随口背诵)“风雨凄凄,鸡呜喈喈。既见君子,云胡不夷?风雨潇潇,鸡呜胶胶。既见君子,云胡不瘳?风雨如晦,鸡呜不已。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?”哈哈,妙哉!何其易也!
何 氏 (惊喜)啊,相公,你果然倒背如流了!
朱尔旦 《诗经》易背,且试《论语》。
七 老 对对,就是天天“子曰子曰”的东西!
何 氏 (急翻书)子曰:“志士仁人……”
朱尔旦 (接背)“志士仁人,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。”
何 氏 子曰:“君子不以言……”
朱尔旦 (接背)“君子不以言举人,不以人废言。”
何 氏 子曰:……
朱尔旦 哈哈!不必背了,不必背了!
[何氏给书,朱尔旦看一本,丢一本。
朱尔旦 这本能背,这本能背……哈哈!所有诗书五经,全在心中了!取功名易事耳!
何 氏 (惊喜)相公,你怎会一夜之间,如此博学强记呢?
七 老 看他精、气、神,也变了两样滋味!没了穷酸气,有了书卷气!朱相公,你是怎么
变的?
朱尔旦 哈哈!你们听了!
(唱) 昨夜一梦太希奇,
判官找我论情谊。
读文作呕太难堪,
诊病方知心封闭。
开膛为我换慧心,
九窍通灵开云翳。
万卷诗书心中藏,
百般机巧随意记。
今朝乡试不费力,
夺魁却如履平地。
何、七 (惊叫)老天爷!真有这般奇事?
朱尔旦 你们不是试过了嘛?
何 氏 (急急跪下,向判官叩拜)菩萨,菩萨,叫我夫妻,如何谢你啊!(忙点香烛)
(唱) 多谢你神灵荫庇,
一夜间文星转世。
此一去若能中试,
定祭你三牲福礼。
修破庙以报恩德,
塑金身永记大义!
七 老 等等,等等!我说未来夫人,你向判官老爷许了这么丰厚的愿,好像弄错了吧?
何 氏 判官菩萨为我相公换了心,应该谢他,怎会有错?
七 老 哈哈!错了,应该谢我七老!
朱尔旦 此话怎讲?
七 老 如若我七老不发火,不骂他,不说要把他赶出庙去,他判官会帮你换心?可见世上
的事,都是吃软怕硬,该硬的还得硬一点!对不?
何、朱 (笑)是该谢过老伯!
七 老 我有功劳?
何 氏 老伯之功,可比父母,永不相忘!
七 老 哈哈哈哈!有这句话就行了。比猪头肉还香!我说朱相公,你说考个第一不难,那未,快准备去考呀!
朱尔旦 (沮丧地)唉!空有满腹经伦,却是寸步难行呵!
(唱) 叹命苦,请贫无资斧,
欲赴乡试难举步。
空有凌云志,
徒唤没奈何!
何 氏 相公休要烦恼!
(唱) 家贫不坠凌云志,
高飞自有清风助。
一只银镯订亲物,
付与郎君换青蚨。
亏得本府无多路,
考毕归家听喜锣。
朱尔旦 (羞色)唉,这身破烂衣衫,如何进得考场?羞煞人也!
七 老 咄!未中举子,已有架子,死要面子,没有法子!得得,我七老省吃俭用,积有二两银子,本来作棺材本的,现在先借给你买件衣衫穿吧!
朱尔旦 (大喜)多谢老伯了!
何 氏 使不得,使不得!百年老本,岂可动用?!
七 老 嘿!不用客气哩!
(唱) 只要你考个举人来,
胜过了老七买棺材。
莫忘了糟糠妻恩爱,
休忘了冷饭伴剩菜!
朱尔旦 尔旦记下了!(一揖)
[隔灯。
(四)妻 厌
[报喜锣声响过。
[何氏追出,失望而回。
何 氏 唉!
(唱) 秋闱已了放考生,
朱郎酣睡无精神。
他好似,中举与否全不问,
闷闷不乐脸阴沉。
难道科场不得意?
今年榜上又无名?
报喜锣声街前过,
不见喜报进庙门。
[喜报锣声又响过。
[何氏追出,又失望而回。
何 氏 唉,锣声又过去了!
(唱) 锣声四次过家门,
苦等喜报心不宁。
难道神灵又欺我?
换心之说不可信!
难道朱郎蒙头睡,
必是文章不称心。
[锣声又能响。何氏心灰意冷,不再出门。
[七老带着敲锣报喜人,飞跑进门。
报喜人 (敲锣高喊)报——!贵府朱老爷讳尔旦,得中解元,特此喜报——!
何 氏 (惊喜)此事当真?
七 老 哈哈哈哈!我的解元夫人!你慢慢听我说。我在街上请人看榜,都说朱相公榜上无名。正在焦急,谁知贡院里一声锣响,跑出一个报喜的差人。不久,又跑出一个报喜差人。不久……
何 氏 啊呀,老伯,你拣要紧的说嘛!
七 老 嘿!我正要讲到要紧的哩!原来,这乡试有个规矩:前五名叫“五魁”,暂不填名,从下而上,第五名,第四名,第三名,第二名,取一名,报一名,都没朱相公……
何 氏 真急死人!
七 老 你急?我当时真叫急哩!心想:朱相公尽管神佛保佑,考个举人也不易了,难道会考个第一?
报喜人 没错,恰恰是第一!“五魁”之首,名叫解元!报——(敲锣)
七 老 等等,等等!我还没讲完呢!这两个报喜的老兄,却不知解元公家在何处,急得乱喊乱叫,幸亏碰到老七,才算引到这里来。老弟,亏得我吧?
报喜人 谁想到破庙里出解元啊?夫人,喜已经报了,榜帖你收起,这赏钱未……?
何 氏 啊呀,这赏钱末……我却无有啊!
报喜人 什么?跑了不少路,敲了半天锣,连个赏钱也没有?咄!没门!
七 老 等等,等等!我说老弟,我这里还剩下几枚铜钿,你就拿去买碗茶喝吧!
报喜人 呀,朱解元就值这么几个铜钿啊?太便宜了,我们不要!不要!
朱尔旦 (穿新衣上)大胆!谁敢在此吵闹!
报喜人 这位是……?
七 老 这位就是解元公!
报喜人 (急跪下)小的给解元公道喜!
朱尔旦 (傲然)知道了!下去吧!
报喜人 这……(做手势讨赏钱)
朱尔旦 (怒叱)不识好歹的东西!留着,以后补赏吧!
报喜人 这个……(无奈,不满)
何 氏 (急从头上拔下金钗)两位大叔,这枚金钗,权充赏钱,休嫌。
报喜人 (大喜)多谢夫人!多谢夫人!(接钗下)
朱尔旦 (冷笑)哼!
何 氏 相公……
朱尔旦 且住!我身为解元,往后应称老爷!
七 老 (旁白)呀哈!爬上梯子,就摆架子!
何 氏 老……老爷,想不到你一举中魁,为妻向你道喜呵!
朱尔旦 哼!这有何难!
(唱) 想当年迷了心窍,
龙陷在浅水池沼;
如今是玲珑灵巧,
一声雷飞上九霄!
中解元不在话下,
夺鼎甲易如谈笑!
只可恨身在破庙,
难接待同年友好。
七 老 嘿嘿!我的老爷哟!
(唱) 想当年迷了心窍,
没得住求我老七。
可怜你秀才潦倒,
才让你住在破庙。
日里厢我去乞讨,
夜里厢你写诗稿。
骂判官讨个公道,
换了心你才中考。
谁知你灵魂出窍,
摆架子大发牢骚。
你若是嫌我庙小,
搬出去做你官僚!
朱尔旦 (冷笑)此一时,彼一时也,鲲鹏展翅,扶摇九万里,一个破庙,岂能容我哉!哈哈哈哈哈!
何 氏 啊呀相公……
朱尔旦 哦?老爷!
何 氏 啊,老爷,我们全亏老伯照顾,不然,哪有今日?不必气恼了,早饭未用,让为妻给你备饭。昨夜老伯讨得一袋红薯呢!
朱尔旦 住口!堂堂解元公,怎吃臭红薯?
七 老 哈!勿吃我的臭红薯,你吃什么?
朱尔旦 (大笑)哈哈哈哈!自有“鹿鸣宴”,请我解元公哩!
(唱) 秋闱试毕,
长吏置饮贺酒礼。
设“鹿鸣”之宴,
歌“鹿鸣”之诗;
跳魁星之舞,
奏管弦曲艺;
全城争看新解元,
三十县官长陪筵席。
一鸣惊乡里,
一步上天梯!
七 老 哈哈,怪不得不吃臭红薯了!我说解元老爷,我老头不沾你的光,这解元老爷夫人,总得带她去赴宴吧?
朱尔旦 岂有此理!像这般,休说皇法不许;便是这等模样,也绝不能出乘露丑!
七 老 (惊愤)什么?你嫌她丑?!
朱尔旦 (冷笑)蓬头垢面,粗俗不堪,同年一见,不令人耻笑?!我这几日闷闷不乐,就为此事忧心!
何 氏 (大惊)你……!(哭出)
七 老 (大怒)好哇!你这个没良心的臭狗屎!未戴乌纱帽,已有休妻心!好好好,这里庙太小,妻太丑,人太粗,饭太臭,你就去你娘的,远远地走吧!
朱尔旦 (亦怒)大胆!你竟敢辱骂起老爷来了?莫说要我走,老爷本难留!我就走,走,走!
二差役 (急上)这里是新科解元公朱尔旦老爷府上吗?
七 老 什么解元公府上,这里是七老庙里!你找错哩!
朱尔旦 何事?
二差役 三十官设“鹿鸣”之宴,有请朱解元赴宴!(呈请帖)
朱尔旦 (大笑)哈哈哈哈!哈哈哈哈!来啊,带路!
七 老 站住!你这件新衣衫,是我七老用棺材本买的,给我脱下来,还把我!
朱尔旦 (尴尬)这……
何 氏 (急拉住老七)老伯伯,别这样,小妇人求你了!(跪下)
七 老 (长叹)唉!(放手,朱尔旦急随公差下)闺女,你呀!只怕你爱他,他已不要家哩!起来吧!
[七老扶何氏,何氏掩面痛哭。
[隔灯。
(五)换 头
[入夜。
[何氏在神前烧香。哭拜。
何 氏 判官菩萨啊!你好不公道呀!
(唱) 你为他,换了智慧心,
喜今朝,一跃登龙门。
他那里,春光无限好,
我却是,秋霜透心冷。
想当年,家贫人和睦,
夫妻俩,苦守恩爱深。
想不到,心变人亦变,
中解元,反目嫌亲人。
连理枝,今日一枯荣,
双鸳鸯,棒打两地分。
我也曾,与你勤供奉,
我也曾,与你扫灰尘;
我也曾,与你常跪拜,
我也曾,与你点佛灯。
为什么,对他多照顾?
为什么,对我不照应?
天不公,地不公,
你判官老爷不光明!
[诉罢,哭泣,昏睡过去。
[风声起,烟雾飞,判官和二小鬼从神座上跳下。
判 官 哇呀呀呀!骂得我好惨哇!
二小鬼 (拍手)骂得好!骂得好!如果是我们,就该……
判 官 就该怎样?
二小鬼 扯掉你的胡须,脱了你的神袍!
判 官 小的们,这可使不得!扯了胡须,痛煞;脱了神袍,冻煞!你别让她听见!
二小鬼 你怕,就该帮她!
判 官 如何帮她?世上男人,一阔气就变脸,老爷有啥办法?!
二小鬼 你听他嫌老婆什么?
判 官 听到了,嫌他老婆蓬头垢面,粗俗不堪,难在人前露面;不相配!
二小鬼 老爷子法力无边,也把她换个样子嘛!
判 官 这可使不得,犯法。
二小鬼 权大于法,老爷子掌握生死簿,开个后门嘛!
判 官 开后门缺德。
二小鬼 老爷子错了!你开个后门,让他夫妻般配,恩爱如初,这是积德呵!
判 官 哦?积德?
二小鬼 积德!
判 官 好哇!
(唱) 若为人间积些德,
老爷甘愿受遣责!
生死簿里查娇娥,
看谁掉换最适合。
小的们,西村有个黄花女,
御史千金貌绝色。
今夜寿终赴黄泉,
速取头来莫耽搁!
二小鬼 遵命!(欢喜遁下)
判 官 何氏女,你听着!
(唱) 莫怨我判官太偏心,
没想到心变忘旧人。
如今你换上新面貌,
定能够赢得他欢欣。
你喝下麻沸汤一口——
[给何氏喝“麻沸汤”。
二小鬼 (捧头遁上)美人头卢来也!
判 官 好哇!
(接唱) 快动手,把人头换上身!
[二小鬼抬何氏上神案。判官动手换人头。
[收光。
[鸡啼。
[天亮。何氏醒来,变成一个娇媚女子。
何 氏 (惊异)呀,我怎么会在这破庙里呢?(爬下神案)丫环!丫环!你们快来啊!(发现穿着破衣衫,大哭)我怎么会穿上这样的破衣衫呢?丫环!乳娘!你们快来啊!
[七老闻声急上。
七 老 (吃惊)啊?!你是谁家女子?怎么会到我这破庙里来呢?
何 氏 啐!我正要问你呢!你好大的胆,竟敢把官家小姐抢到这里,不愁王法吗?!
七 老 (吓一跳)请问小姐,你是谁家千金,请告诉老头,再作道理。
何 氏 你听着!
(唱) 家住在西村府门,
我是个御史千金。
近年来久病不起,
缠绵在病榻呻吟。
昨夜晚忽来二鬼,
用快刀砍我粉颈。
梦醒时身在破庙,
难道我命已归阴?
七 老 (先惊后笑)哈哈哈哈!哈哈哈哈!
何 氏 (怒叱)你笑什么!
七 老 我明白了!明白了!
何 氏 明白何来?
七 老 我说小姐呀,你这叫:半个民女,半个千金;半个姑娘,半个妇人;半个活鬼,
半个活人;两个合一身,两人合一人!奇怪煞哉!奇怪煞哉!哈哈哈哈!
何 氏 你这疯癫老头,什么半个一个的,把我都弄糊涂了!
七 老 哈哈!莫说你糊涂,连我也糊涂了。(指判官)判官老爷,又是你做的糊涂事,弄得大家希里糊涂!
何 氏 (凶狠地)疯老头,你给我听着,我不管你糊涂不糊涂,赶快把我送回御史府去!
七 老 等等,等等!我说小姐,送你回府,方便得很;可这场官司,却不好打。
何 氏 (惊)打什么官司?
七 老 你的一半是御史大人的,还有一半是解元老爷的;你叫我老头子怎么办?
何 氏 胡说八道!
七 老 好,好,算我胡说八道!你在这里等着,让我去请个人来,让他自己处置便了!(急忙锁门下)
何 氏(急得大叫)老不死!你给我回来!你给我开门啊!(哭)
[隔灯。
(六)厌 夫
[七老拉着朱尔旦,匆匆上。
七 老 快走,快走哇!
(数板) 庙里出了蹊跷,
你老婆变了面貌:
千姣百媚真妖娆,
说是御史娇娇。
小姐脾气火爆,
大声哭喊要跑。
老汉无法阻挠,
找你回来计较。
朱尔旦 (大惊)真有此事?
七 老 一点不假!你换了心,相公变老爷;她换了头,夫人变小姐,都是那判官的把戏,一点不希奇!
朱尔旦 她真的变成御史千金?
七 老 勿错,看样子是高官子女脾气。
朱尔旦 她真变成美貌娇媚?
七 老 勿错,看模样像画起来美丽!
朱尔旦 (大喜)哈哈!妙哉!
(唱) 这真是天大的喜,
判官老兄讲义气!
换心荣登五魁首,
换头喜得美娇妻。
解元攀上御史婿,
平步青云有天梯。
从此富贵享不尽,
冬去秋来花旖旎。
七 老 (旁白)看他那个得意,早忘了破庙夫妻!
朱尔旦 老人家,快带我去见小姐呀!
七 老 别急,别急。门还锁着呢!(开门)咦?人呢?逃跑了?
朱尔旦 (急得跺脚)唉!你怎么让她跑掉的呢?
七 老 庙是我的,脚是她的,她要跑,我有啥办法?
朱尔旦 不对呀,这庙独此一门,这门锁着,她不能跑掉。
七 老 哈哈!你真的变机灵了!让我喊好几声。(叫)夫人!小姐!小姐!夫人!
朱尔旦 嗳,嗳,你怎么又叫小姐,又叫夫人呢?
七 老 咄!她下边是你的,上面是别人的,不这样叫,又怎样叫?
朱尔旦 不对,不对!肤体相亲,便是夫妻;身体既是我妻,该称夫人!(喊)夫人在哪里?夫人在哪里?
何 氏 (怒冲冲自内室出)住口!谁是你的夫人!(杈腰瞪眼怒视)
朱尔旦 (为美色惊呆)呀!妙也!
(唱) 猛见得玉人天上来,
这古庙顿生满堂彩!
破衣衫遮不住她高雅态,
旧面貌翻作了桃花腮!
看得我直了眼,歪了嘴,
掉了魂,发了呆,
耐不得捧在手心里,
要把她当作观音拜!
七 老 (旁白)你看他馋得嘀嗒嘀嗒流口水!
何 氏 呸!
(唱) 这狂徒满面色迷态,
烂蛤蟆想吃天鹅来!
那贼眼乌溜溜看得人发怵,
癞皮狗满肚是鬼胎。
怕只怕荒庙遭强暴,
要机智骗过这场灾。
回头来娇娇一声叫——
(白)这位相公,小女子这厢有礼了!
朱尔旦 呀,呀!
(接唱) 听嗲声魂飞青天外!
(白)啊呀呀,不必多礼,原是自家人嘛!
七 老 (旁白)新瓶装老酒,本来老两口!
何 氏 请问相公,尊姓大名。
朱尔旦 小生姓朱,名尔旦,乃新科解元。
七 老 娶妻何氏,同住老汉庙中。
朱尔旦 多嘴!请问小姐,府上哪里?因何到此?
何 氏 小女子家在西村,是当朝御史之女。因病危不起,父亲告假在家。昨夜忽梦二鬼,将我头卢砍下,醒来便在这里。望相公将我送回府中,家父定将重谢大恩。
七 老 要还只能还一半……
朱尔旦 多嘴!啊,小姐,不必惊慌,小生自有处置。老人家,请你到西村御史府中,请御史大人速来这里,迎接小姐回府。
七 老 好咯好咯!我正要去西村看看,有没有无头公案!(下)
何 氏 啊,相公,请老伯送我回府便了,为何留我在此?
朱尔旦 哈哈!你是我的妻子,怎能放你归去?
何 氏 (大惊)胡说!我乃官府闺秀,你怎血口喷人!如敢调戏奴家,待爹爹前来,定不饶你!
朱尔旦 哈哈哈哈!小姐不要见怪,且听小生道来!
(唱) 你本是,我妻何氏身,
十载夫妻共枕人。
只因家贫住古庙,
怨声上达庙中神。
判官帮我脱困境,
妻换人头我换心。
移花接木花不同,
此木却是老树根。
解元变作御史婿,
原是旧侣今新婚。
何 氏 (色变)真是如此?……我却不信!
朱尔旦 喏喏喏,你若不信,请抚摸粉颈,有无刀疤结缝?
何 氏 (摸,惊)天啊!果然有缝!
朱尔旦 喏喏喏,你再看玉手,是否粗糙?
何 氏 (看手)天啊!一双玉手,怎变成粗糙不堪!
朱尔旦 喏喏喏,你再看看玉体,是否是你原来身躯?
何 氏 (察看)天啊!我怎变成妇人之身?!
朱尔旦 嘿嘿!你该明白是我夫人了吧!
何 氏 (怒叱)住口!即便是神灵换头,这身躯,也不一定是你夫人所有!
朱尔旦 哈哈!说得好!不过,隐密之处,若有标志,除非丈夫,外人不知吧?
何 氏 这……
朱尔旦 我妻左上臂,有一红癍;右内臂,有颗黑痣;请小姐看来,是也不是?
何 氏 (背看)啊呀,不好了!
(唱) 查双臂,果然癍痣在,
看起来,是他妻身材!
可恨是,怪梦非虚幻,
可怜我,凤头接鸡骸。
千金女,冰贞玉无瑕,
妇人身,已遭狂蜂采!
生非生,死非死,
清不清,白不白,
老天啊!你这是把人害,
不该死去又活来!
[大哭,向墙上撞去。
朱尔旦 (大惊,急抱住)啊呀,夫人,不可轻生!
何 氏 (脱身,一掌打去)滚开!你敢调戏御史千金?!
朱尔旦 呀呀!这是我夫人的身体,你怎能把我的夫人撞死?岂有此理!
何 氏 (冷笑)哼!这头卢是我的,我只撞碎头卢,还你身体,有何不可?(又向墙撞去)
朱尔旦 (又冲上抱住)不能死,不能死!
何 氏 (挣开)我要死!我要死!
[二人追逐。
[七老带御史、家人、丫环跑上。
七 老 (气喘吁吁)到了,到了,就在庙里!
御 史 (高喊)女儿在哪里?女儿在哪里?
何 氏 (扑向御史)爹爹!(大哭)
御 史 啊,女儿果然健在!谢天谢地!丫环,快扶小姐上轿回府!
朱尔旦 且慢!(上前施礼)岳父大人在上,小婿朱尔旦叩拜!
御 史 (大惊)什么?老夫哪来的女婿?女儿,这是从何说起?
何 氏 爹爹休要信他!他是个无赖之徒,在此百般调戏女儿,应该送官严惩!
御 史 (怒叱)大胆!来啊,将他捆绑起来送官严办!
七 老 等等,等等!我说御史大人,你还不明事理,怎好胡乱抓人?
御 史 他敢调戏良家女子,自称本官女婿 ,岂不是枉法该抓?
七 老 哈哈哈哈!老大人,他没错!这位相公,实实在在是你大人的女婿,不过,只有半点掺水!
御 史 此话怎讲?
七 老 老爷听好!
(唱)老爷千金已亡故,
剩下只是一头颅。
头颅安在何氏体,
可比移花去接木。
何氏本是他妻子,
十年同床共被窝。
口称女婿没有错,
至少一半(是)他老婆!
御 史 啊?这个……
何 氏 爹爹!即便这身子是他的,女儿也不愿嫁他!
七 老 嘿,小姐,他是新科解元,很不错嘛!
何 氏 呸!一个小小解元,不在我的眼里!
御 史 对!凭我家门弟,不怕没王孙公子上门求亲!
七 老 (冷笑)哼!那王孙公子娶过门一看,原来是个妇人身体,你老爷要不要脸皮?
御 史 (张口结舌)这,这……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呀?
朱尔旦 (得意地)这是判官照顾,上天旨意,玉成晚生的呵!哈哈哈哈!
何 氏 呸!(指判官神像)你这瘟神狗判! 你害得我好苦哇!
(唱) 他给你供养果品,
他给你点了佛灯;
你吃了人家嘴软,
你受了香火偏心!
违天条乱换人头,
做人情乱配婚姻。
恨不得烧你破庙,
恨不得毁你金身!
我宁愿碰死玉碎,
也不求瓦全偷生!
[骂毕,又要寻死。
御 史 (急叫)来啊!快把小姐救回府去!
[众家人、丫环拥何氏下。御史随下。
七 老 嘿嘿!这真是鸡飞蛋打,赔了夫人又折兵!
朱尔旦 (跳骂判官)都是你这瘟神干的好事!害得我家破人亡呵!
(唱) 为什么不找个贤德美人?
偏找个官府骄横千金!
被凌辱受她讥骂,
又失去原配夫人!
你瘟神糊涂透顶,
活该在破庙栖身!
七 老 咄!解元公老爷,这糊涂事儿,也不能全怪判官;要怪先怪你!
朱尔旦 怪我何来?
七 老 你朱相公先换心,换了心就变心,看不起配夫人!她何氏后换头,换了头就变脑筋,看不起夫君!屁跟屎一样臭,谁也怪不得别人!
朱尔旦 哼!我朱尔旦身为解元,岂容欺辱!待我告上公堂,不怕他不认夫婿!(下)
七 老 嘿嘿!这可好!换心换头,闹出大别扭。大家都散走,剩下孤老头!
[隔灯。
(七)骂 判
[夜。七老独坐神堂,吸烟沉思。
七 老 唉!平日里三个吃饭,七老我嫌人多难办,却是热热闹闹;今日里他们一走,七老我孤单难熬,弄得夜里睏不着觉!吸了九十九筒旱烟,脑袋里乱七八糟:为什么家穷人和好?为什么身价一高就争吵?这个事儿真蹊跷。想来想去,想出个道道:都是这瘟神倒灶!你只知换个聪明心、美人脑,却忘了这世上的人呵,有坏也有好!
(唱) 世上原有不同人,
不同脑袋不同心。
有人仁义有人毒,
有人慈爱有人狠;
有人忠信有人恶,
有人诚孝有人损;
为人在世缺品德,
才高貌美更害人!
是你失误乱更换,
只重才貌忘德性,
恩爱夫妻活拆散,
一家变得冷冰冰。
剩下一个孤老头,
看谁敬你这瘟神!
我出了庙,锁了门,
让你天天吃灰尘!
(白)嘿!口也骂干了,人也骂倦了,还是睏一觉再骂吧!(打呵欠,睡着)
[三更锣响。
[烟云起,判官和二小鬼从神座上跳下。
判 官 哇呀呀呀!骂得好,骂得好,骂得痛快哇!
(唱) 赤裸裸骂得透彻,
水淋淋狗头喷血!
都是咱失察之过,
忘掉了检查道德!
二小鬼 老爷子,咱们把好事办成坏事了呵!
判 官 错了!错了!错了哇!
(接唱) 玲珑心聪明绝顶,
无品德为害更烈!
美佳人人见人爱,
不贤德会成妖孽!
二小鬼 老爷子,现在怎么办?
判 官 改过,改过哇!
(接唱) 去天山取回原件,
老爷子重新改接。
二小鬼 遵命!(遁下)
判 官 老人家,醒来,醒来!
七 老 (醒来,吓得急忙叩头)啊?!是判官老爷呀?是我骂了你,你要勾我的命,到阴司地府去吗?
判 官 非也,非也!是我受了朱家夫妻香火,碍于情面,做了错事。今日被大家骂了一通,把我震醒,决心改过!我倒要谢你老人家教诲哩!(一拜)
七 老 啊呀,不敢当,不敢当!不知老爷如何改正?
判 官 我已命二小鬼前往天山,取回朱氏夫妻原件,更换过来,望老人家助我一臂之力!
七 老 遵命遵命!
[判官作法,朱尔旦、何氏迷上。七老帮他们躺上神案。
二小鬼 (遁上)老爷子,原心原头取到!
判 官 (捡视朱心)小的们,你来看:此心有德,只缺心窍。快拿竹签来,待我通它一通!
二小鬼 是!
[小鬼呈上竹签,判官通心。
判 官 哈哈!通了,通了!小的们,换心!
[众动手换心。
二小鬼 老爷子,这颗人头呢?
判 官 让我看来!(看头)呵,满脑贤德,真乃良妇也!小的们,这何氏头面,原也不错。只是眼睛太小,鼻太低,待我修它一修,必成美人!(用刀修整)哈哈!美哉,美哉!小的们,快换头!
[众动手换头。
[隔灯。
(八)修 好
[鸡啼。
[七老打呵欠上。
七 老 嘿嘿!
(数板) 鸡叫,鸡叫,
醒来,吓倒!
昨夜梦里真蹊跷,
判官叫我帮开刀。
男的旧心通了窍,
女的面孔修美貌。
看得老汉心乱跳,
是真是假不知道!
朱尔旦 (内声)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。桃之夭夭,有蕡其实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室。
七 老 嘿!听起来比从前流畅多了,让我把他叫出来瞧瞧!(向内)我说朱相公,你该出来扫地啰!
朱尔旦 来也!(一手拿书,一手拿扫帚,边读边上)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!
七 老 等等,等等!我说朱相公,平日读书,我看你龇牙咧嘴,苦不堪言。今天看来,怎么这样通畅顺溜呢?
朱尔旦 是啊!不但溜顺,而且过目不忘!
七 老 哈哈!这场梦有点意思哉!快把你娘子叫出来,瞧一瞧,看一看!
朱尔旦 有请娘子!
何 氏 来了!(端茶上)
[二人一见,大惊。
七 老 呀哈!眼睛眨一眨,丑媳妇变成美娇娃!我说朱相公,你们说,怪不怪?
朱尔旦 我似梦非梦,只觉得心里灵通!
何 氏 我也似梦非梦,只觉得变了面孔!
七 老 (大笑)哈哈哈哈!这些事嘛,只有我七老最清爽吓!(向判官)判官老爷,你这就做对了!做得好哇!
幕外帮唱 故土开新地,
老树发新枝,
还他个旧时恩爱侣,
定尝到自栽甜水梨!
(白)朱相公,你安心读书;朱大嫂你辛苦扫地;我七老去找吃的;待来年乡试,考一个实实在在的解元回来!
幕外合唱 移花接木事不济,
断凤续鸦亦非理。
妍皮媸骨不可取,
更生还须自根基。
[七老高兴下。
[朱尔旦夫妻读书、扫地。
[烟云起,判官和二小鬼从神座上下,高兴地享用祭食。
[隔灯。
[剧终。
1996年11月8日
初稿于平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