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  七  集

画外合唱：           草民何足惜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何必太在意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玉座珠帘轻动口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奇冤昭雪又无期。

字幕：光绪元年五月
（1） 浙江巡抚行辕，大堂。
[设香案。胡瑞澜伏地，听杨昌浚宣旨。
杨昌浚：胡瑞澜听旨：“光绪元年四月二十四日，内阁奉上谕：有人奏，问官复讯重案，意存瞻徇，请派大员查办一折，据称，浙江民妇葛毕氏毒毙本夫葛品连诬攀举人杨乃武通奸同谋一案，经杨昌浚委员复审，葛毕氏等俱已供出实情。屡用严刑逼令照依原供，该氏仍坚称误信人言，因仇诬攀，实与杨乃武无干等语。此案情节极重，既经葛毕氏供出实情，自应彻底根究，以雪冤诬而成信谳。着胡瑞澜提集全案人证卷宗，秉公严审确情，以期水落石出。毋得回护同官，含糊结案，致干咎戾。钦此！”
胡瑞澜：万岁，万岁，万万岁！
     [胡瑞澜接旨。杨昌浚下位。
杨昌浚：胡学台，请到花厅一坐。
胡瑞澜：请！

（2） 花厅。
[二人来到花厅，落座。敬茶。
杨昌浚：胡学台，杨乃武一案，自同治十二年十月十一日案发，到今天光绪元年五月初，历时已有一年半。本是一椿小小命案，只因本抚才疏学浅，未能审成信谳，以致圣上申斥，撤换审官。今日交由胡钦差复审，想来必定一审结案，不负老佛爷圣明吧？
胡瑞澜：啊呀，杨中丞快别这样说。胡某是个考官，身为学政，从未办案，怎可与中丞相比？只奈上谕指名委派，不得不遵旨审理，正待中丞指教呢！
杨昌浚：哈哈！指教不敢。不过，杨乃武一案，十分棘手。已经县、府、臬及本抚再三严讯，已成信谳，而他仍不服法。其胞姐杨菊贞、其妻詹彩凤，多次进京，鼓动浙藉京官，奏闻圣上，以致本案越闹越大，越来越乱！更有那《申报》，唯恐天下不乱，推波助澜，直诬官府不公，以致众议沸腾！如此情势，本抚也着实为难。幸亏朝廷圣明，将本案交由胡学台审理，必能仰仗高明，审成信谳，以了此案。
胡瑞澜：（有点着慌）中丞大人！切莫对胡某期望过高！四级三司都难以审结，胡某何德何能，岂能审结？还求中丞多多指教！
杨昌浚：哈！胡大人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 我和你，品级相同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岂敢示教于兄？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本案曾经三司会审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全审定，杨乃武是谋夫元凶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大人今日复审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关系到浙江官员大众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他们前程在你手中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千万要慎重，慎重！
胡瑞澜：（旁唱）这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杨中丞话中有话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施压力让我通融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想此案特旨复审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公正难对圣躬；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若秉公推翻原判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得罪人后患无穷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思来想去难煞人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一根骨刺梗喉咙！
杨昌浚：（冷笑）怎么？胡老弟有啥为难？
胡瑞澜 ：中丞，说句实话，我只懂如何考试，不懂审案。这案子几经反复，都是县、府、省各级审案老手审理，而杨乃武还能翻供，还能惊动朝廷特旨复审，可见审官之难，我将如何着手？
杨昌浚：其实，说难也不难！杨菊贞二次上京呈控，结果二次都咨回浙江重审，可见圣上还是信任浙江官员的！是不是？
胡瑞澜：那是，那是。我这个钦差，还是浙江学台，还是浙江官员嘛！
杨昌浚：对啊，胡学台的年终考绩，为官评语，还是浙江上奏的嘛！说句不客气的话，是我杨某人给你写的嘛！是不是？
胡瑞澜：那是，那是！全仗中丞照应。
杨昌浚：不，考绩虽是我写，可我也是听各级官员对你的评语呀！所以么，胡大人不要得罪人，能助人处且助人，你的前程无量，何必为一个区区杨举人而结怨于官员呢？
胡瑞澜：是，是！中丞是金玉良言。真是听君一席话，胜读十年书啊！那，这案子该如何审理，还要请教中丞！
杨昌浚：这样吧，我给你说两条：第一，要闭门密审，防止《申报》侦之说三道四，又去制造舆论。同时也防止杨菊贞她们了解案情，又上京告状。第二，请胡大人仔细查阅 本案以前所有卷宗，特别要查阅杨菊贞二次告状呈文，看看有无漏洞，以便置他于死地。看文章，找纰漏，这不正是你学台的看家本事吗？是不是？
胡瑞澜：（心悦诚服）是，是！承教，承教！
杨昌浚：来啊！将杨乃武一案所有卷宗，移交胡钦差！
外  声：是！
     [进来一位师爷，捧卷宗交付。
胡瑞澜：咦，我不认识你。陆师爷呢？
杨昌浚：陆老夫子说年老体弱，不胜公务，辞职回乡了。

（3） 杨宅，内房。
[詹彩凤双目已经哭瞎，但她仍然摸索着为杨乃武补衣裳。
詹彩凤：（唱）      泪已干，目失明，
抬眼望，天地昏。
老天啊，我是瞎了眼，
你也无眼睛！
为什么，你凭空降大祸？
为什么，你无端害好人？
害得我，夫家娘家财用尽，
害得我，丈夫含冤判死刑。
我有恨，我咒你，
窦娥冤死六月雪，
乃武冤死，天塌大地沉！
[杨菊贞匆匆进房。
杨菊贞：彩凤，乃武冤案，又生变故了！
詹彩凤：（吓得发抖）怎么了？怎么了？
杨菊贞：这案子交给浙江学台胡瑞澜重审。这胡学台闭门密审，谁都不知道消息，急死人了！
詹彩凤：（哭）姐姐，那怎么办呢？
杨菊贞：唉！可惜那位好心的老先生回乡了，到哪里打听消息呢？
詹彩凤：姐，我们去监牢，问问乃武，是怎么审的。
杨菊贞：他们不准探监！连被关押的姚士法都不准见！
詹彩凤：啊？！那《申报》上有没有消息啊？
杨菊贞：《申报》也探不到消息，登的都是指责官府不该闭门密审，封锁消息文章。
詹彩凤：（大哭）那不是坐等乃武处死吗？！老天爷！你太绝情啊！
杨菊贞：哎，哎！你还哭啊？能哭出办法来吗 ？彩凤，这时候，要冷静，要沉住气呀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 莫哭泣，莫焦急，
人到绝处沉住气。
乃武身陷牢狱里，
救命全靠我和你！
你我若是泄了气，
乃武必定死无疑。
那怕刀山火海险，
我们生死抱一起！
詹彩凤：（抹去泪）姐，你说，怎么救他？
杨菊贞：再去京都！
詹彩凤：（泄气）唉！去了又不是……白去！
杨菊贞：不！那怕有一丝生机，也该去！
詹彩凤：姐，我们三家产业都已耗尽，那里来的路费呀？
杨菊贞：这……（看到案上玉龙玉虎）卖了这对玉龙玉虎吧！
詹彩凤：姐，这是……
杨菊贞：人比什么都珍贵！
詹彩凤：那也不够我们去京都啊！
杨菊贞：省吃省用，我们走着去！
[杨菊贞拿起玉龙玉虎，把它包好。
杨菊贞：彩凤，你在家等着，我去卖了它！

（4） 水利厅衙门，内书房。
[胡瑞澜在阅读杨案材料。书办送《申报》进来。
书  办：大人，你要的《申报》拿来了。
胡瑞澜：报上说些什么？
书  办：《申报》光绪元年六月二十四日，登了一篇文章，题目是《余杭葛毕氏提审有期》，说此案已由您大人提审，但不知临审之时，准人进看与否？若是秘审，则各犯口供，外人仍难探悉，即本报亦无由登录，天下人亦莫定其是非……
胡瑞澜：好！什么“天下人莫定其是非”！让天下人定是非，那还要我们当官的做什么？！传令：审案绝对保密，一律不准采访！
书  办：是！

字幕：光绪元年六月
（5） 余杭杨宅
[杨菊贞在收拾行包。詹彩凤摸索着走到佛前跪下祝告。
詹彩凤：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！你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啊！
画外合唱：        骄阳似火路难行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为救亲人再上京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此去云山迢迢路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生死度外只为情！
杨菊贞：彩凤，我们走吧！
詹彩凤：好，走吧！
[二人正欲出门，门外进来好多邻人。
众邻人：杨大姐，杨大嫂，我们来送送你。
老阿婆：我说彩凤啊，酷暑难当，你眼睛不便，千里迢迢，怎么走路啊？还是留在家里，我们来照顾你。
詹彩凤：多谢阿婆，我这次去刑部喊冤，若再不准，便死在那里了！我一定要去！

老阿公：罪过啊！一个好端端的家，就给一个假口供弄成这样！菊贞啊，没有路费了，你怎么走路啊？
杨菊贞：阿公，你勿用担心。我卖了东西，凑了几两银子，省着用，走到哪算哪，再说吧！
李大婶：穷家不穷路，多带点总好些！我这里有一吊铜钱，不要嫌少，带着用吧！
刘大妈：我也给一点，收下吧！
众邻人：我们大家都凑点吧！
[众人纷纷相助，杨菊贞感动万分，泪珠滚滚，双膝跪下。
杨菊贞：多谢了！多谢大家了！，
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  杨家蒙冤万般苦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天降大祸遭人诬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人将亡，家已破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山穷水尽前无路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日含冤去京都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是生是死全未卜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多蒙乡亲来相助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涓涓热流暖心窝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乃武若是能昭雪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菊贞登门谢照顾。
众邻人：大姐快快请起。一人有难，大家理应相帮，望你逢凶化吉，一路平安！
     [众送姑俩出门。

（6） 杭州府，死牢
[赵牢头接过杨菊贞给的一吊铜钱，在手中掂着。
赵牢头：（讥讽地）呀，今天你真是大出手了！这几枚铜钱是给我买袋烟抽呢？还是买碗水喝？
杨菊贞：大爷，为了这场冤枉官司，我们家产已经卖尽，真的拿不出银子了。这串铜钱，还是邻居凑给我作路费的呢！
赵牢头：什么？你还要去京都？
杨菊贞：大爷，有冤总得申啊！总不能让兄弟在这里等……唉！
赵牢头：说的也是。不过，你已经去了二次，没用，还得听浙江的，弄得胡学台下令不准探监，你回去吧！
詹彩凤：大爷，你是不是嫌我们钱少？
赵牢头：嘿！怎么说呢？钱少，我明白，你们家都破了，拿不出来，凑合吧！
        上头下令不准探监，我怎好放你们进去？
杨菊贞：大爷，不是说“现官不如现管”，只要大爷抬抬手，我们就能进去了！
詹彩凤：大爷，为这场天大官司，我眼睛都哭瞎了！你可怜可怜我，让我会一会丈夫吧，恐怕是最后一面了！（跪下）
赵牢头：（有点感动）唉，起来起来！你们进去吧，快点出来！
詹、杨：多谢大爷了！
     [赵牢头引她们进监，开了牢门。
     [乃武见姐姐和妻子进来，先是一喜，继而见她们提着包裹，拿着雨伞，不觉一怔。
杨乃武：姐姐，你们要出远门？
杨菊贞：对，要去京都！
杨乃武：（大惊）彩凤也去？
詹彩凤：是，一起去！
杨乃武：你眼睛都看不见了，怎么走啊？
詹彩凤：摸也摸着去！乃武，你冤屈不平反，我活着做什么？
杨乃武：唉！这冤枉看来是平不了了！姐呀，你们就别费心了，别走了！
杨菊贞：（悲呼）弟弟啊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 你是姐姐骨肉亲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彩凤是你枕边人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一株大树一条根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生生死死心连心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即使血泪都流尽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也要弟弟能超生。
詹彩凤：（唱）        你我可比藤缠树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生死本是同一身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树死藤也死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藤生树也生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舍命上京求活路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但愿藤生树也生。
杨乃武：姐姐，彩凤啊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 不是乃武不想生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只奈官府不饶人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二次进京皆无用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再去京控亦无门。
詹彩凤：（唱）        九死一生也要争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能坐等不求生！
杨菊贞：（唱）        弟弟保重莫灰心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但等天青听好音！
杨乃武：（被她们真情和勇气感动）好吧！我在狱中，写了一联，给你们带到京中，让京官们看看，便知杨乃武的冤屈难申！
杨菊贞：好，你拿来！
     [杨乃武从内衣中取出一张条幅，展开。
杨菊贞：（读出）“举人变犯人，斯文扫地；学台充刑台，乃武归天！”
     [三人悲从中来，抱头大哭，
赵牢头：（匆匆进门）哎，哎！不要哭，不要哭，被上头听到就没命了！快走，快走！
杨乃武：（悲呼）姐姐，彩凤！关山重重，你两个女子，怎能走路啊！
赵牢头：（拆开他们）快走啊！不走就走不了啦！（把一吊铜钱还给她）这钱还给你，带路上花吧！
     [杨菊贞、詹彩凤被推出牢门，杨乃武哭叫着昏倒。

字幕：光绪元年七月
（7） 北京。夏同善于府弟，内书房
[夏同善在研读文案。老夫人在丫环搀扶着进门。
老夫人：儿啊，余杭那个案子怎么了？
夏同善：（急忙起身）娘，刑部已经遵旨研究，提出不少岐异之处，儿子正在看呢！
老夫人：天可怜见啊！能昭雪吗？
夏同善：过几天，朝廷要开“秋审”大典，这案子平反不平反，都由三法司决定。
老夫人：你能参与吗？
夏同善：儿子是刑部右侍郎，正二品，能参与。
老夫人：那你就该为杨乃武说几句公正的话啊！儿啊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 做官先做人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做人做好人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为官清正是圣人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为官不正是贼人！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可目中无人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可富贵骄人；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可血口喷人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可自欺欺人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娘不要你舍己为人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却要你良心救人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你若是为官有权不害人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就对得起百姓和先人！
夏同善：（急忙跪下）儿子谨遵母教！儿子一定为百姓做个好官。
老夫人：这就好，起来吧！娘真可怜杨乃武这一家呢！那个杨菊贞，多苦，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！

字幕：光绪元年七月
（8）慈云庵。庵门外。
[日已黄昏，暑气逼人。
[杨菊贞扶着詹彩凤，汗流满身，饥喝难忍，艰难地走向庵堂。
杨菊贞：彩凤，天已晚了，这里有座庵堂，我们去投宿一夜吧！
[杨菊贞去叩门。不一会，有人答应。
内  声：谁呀？
杨菊贞：师父，我是过路女子。天晚了，不敢走夜路，请留我们住一宿吧？
[庵门开了，出来一个年少尼姑。她合掌稽首。
小尼姑：施主请进！
[小尼姑带她二人进了庵堂。这是个小庵堂，却很精致。正面是大殿，供奉的是观音菩萨；转过殿后，便是尼姑住的后院。小尼姑将她们带到后院，屋里传出木鱼声，有一苍老却又清亮的声音在念经。小尼姑推门入内。
小尼姑：师父，有过路女子不敢走夜路，来此求宿。
老尼姑：噢，请进吧！
[杨菊贞和詹彩凤进屋，深深施礼。
杨菊贞：师太慈悲，方便我们住一宿吧！
老尼姑：阿弥陀佛！与人方便，自己方便。夜路难行，理应收留。慧心，看茶。施主，请坐。
杨菊贞：谢师太关爱！
[杨菊贞扶詹彩凤坐下。慧心上茶。
老尼姑：呀，这位施主眼睛怎么了？
杨菊贞：唉！师太，家遇不幸，她丈夫被诬，身陷大牢，命悬秋决，她日夜啼哭，双眼因此失明！
老尼姑：善哉，善哉！如此冤苦，真是人间悲惨之事！施主徒步长行，意欲何往？
杨菊贞：家弟受诬，被判极刑，我曾二次进京，为弟叩阙鸣冤。冤未曾申，家财已尽，因此徒步上京，再去告状，终求昭雪。
老尼姑：（凄然）唉！此情不灭，此心不灭；苦不灭，生亦不灭！施主，此去定能解脱！这样吧，慧心先带你们去用斋，斋后，老尼与你在青灯下，作彻夜长谈。如何？
杨菊贞：好极了！正要听听师太佛音呢！
慧  心：施主，请到这边来！

字幕：光绪元年八月初
（9）水利厅衙门，内书房。
[胡端澜在研读《二次叩阍原呈》
胡瑞澜：（唱）        细研读，《二次叩阍原呈》，
确是篇，绝妙申辩奇文。
“八大不解”立论正，
三司再审难否定。
抚宪要我遵原判，
想来必须僻蹊径。
不能纠缠“八不解”，
只在文中寻把柄。
一旦把柄捏在手，
便按原判定死刑。
[胡瑞澜拿起《呈文》再读，又查阅供词。突然，面有喜色。
胡瑞澜：哈！找到把柄了！杨乃武啊杨乃武，你自以为绝顶聪明，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吓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你以为，捏造事实可骗人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殊不知，三大漏洞已露形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莫道学台非刑台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学官最能找把柄！
胡瑞澜：来啊！备轿，去巡抚衙门！
外  声：喳！备轿！

（10）慈云庵。佛堂。
[杨菊贞和詹彩凤向观音菩萨顶香膜拜。老尼姑敲木鱼念经。一声磬响，礼毕。
杨菊贞：师太，打扰宝庵，无以为报，我这里只有跪谢了！
老尼姑：（急忙扶住）施主莫客气！昨夜长谈，得知冤屈详情，深为不安！此去鸣冤，贫尼无以相助，唯有一首《泣血哀词》，你可带往京都，向在京浙藉官员哭诉，如若感动他们，让他们上奏朝廷，冤案或可昭雪。
     [老尼取出词稿，杨菊贞急忙接看。
杨菊贞：（读出）《泣血求助哀词》！
        （念） 风起钱塘云遮掩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浙江何处有青天？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古有窦娥无辜血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有乃武不白冤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县令有意始作俑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府台无心铸错案；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巡抚轻率遗祸患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学台无术难纠偏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酷刑逼供无不得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是非颠倒售其奸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官官相护一支笔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定人生死随意间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大道沉沦日已没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谁与维持力挽天？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日月升空朝暮照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唯有君子存慧眼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临书泣血求君子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大义不辞乃圣贤！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[整段哀词应配乐朗诵。

(11)巡抚行辕，内书房。
[杨昌浚引胡瑞澜步入书房。
杨昌浚：请！
[二人落坐。戈什哈上茶。
杨昌浚：听说胡大人闭门密审，关防甚严，连《申报》访员都无从打听消息，这是真的吗？
胡瑞澜：此乃杨中丞所教也！
杨昌浚：哈哈哈哈！甚好，甚好！可有所得？
胡瑞澜：其实，下官并未提审杨乃武和葛毕氏。
杨昌浚：（一怔）那，钦差大人在干什么？
胡瑞澜：（一笑）在读奇文！
杨昌浚：哦？你还有空闲读书？
胡瑞澜：有！必须读，只有闭门苦读，才有所获，才能一审定案！
杨昌浚：什么天书，有此作用？
胡瑞澜：哈哈，此乃杨乃武所著，书名《二次叩阍原呈》是也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 杨乃武，自持才高能卖弄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八大不解”呈威风！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《申报》宣传惊全国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审官无言驳翻供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下官闭门苦研读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发现谎言杂其中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今日落在我的手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维持原判已毕功！
杨昌浚：（喜）哦？胡学台不愧是文坛宗师，什么文章都逃不过你的法眼！你找出些什么谎言了？
胡瑞澜：择其要害者，有三！
杨昌浚：哪三条？
胡瑞澜：杨乃武在《呈词》中说：毕秀姑之所以诬攀他共谋毒夫，是因为毕秀姑原来不肯嫁给葛品连的，是杨乃武逼她才嫁，因此她恨杨乃武。又说毕秀姑本是个淫荡不规之人，杨乃武不屑与她同住，因此逼她搬出杨家，毕秀姑所以更恨杨乃武。因恨挟仇，才在命案出来之后，便诬攀了他。经查：绝无此事。这是杨乃武为脱罪行，自己杜撰的谎言。此其一也！
杨昌浚：好！其二呢？
胡瑞澜：《呈词》中说：余杭县令刘锡彤之子，名叫刘子瀚，曾向杨乃武敲诈钱财不成，因此怀恨在心，让其父以“因奸谋毒”之罪诬陷他。经查：刘县令之子根本不叫刘子瀚，他名叫刘海升，并无向杨乃武敲诈钱财。杨乃武捏造事实，企图诬陷初审官员，以便翻案，十分恶毒！此其二也！
杨昌浚：哼！狗急跳墙，人急乱咬。杨乃武历来与官府作对，不咬人才怪哩！其三呢？
胡瑞澜：《呈词》中还说余杭县衙书办何春芳与毕秀姑来往密切，形迹可疑。目的是暗示毕秀姑行为不良，早已与人私通，谋毒亲夫或有他人，以便转移视线，混水摸鱼，其用心险恶至之。经查：全是捏造。此其三也！
杨昌浚：（大喜）好，好哇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 胡学台法眼见妖魔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杨乃武一举被逮住！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三大谎言被揭穿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原形毕露没处躲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凭此捏造可题本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维持原判无差错！
胡瑞澜：中丞，下官还查明：杨乃武胞姐杨菊贞，曾到仓前镇钱宝生家中跪求，要送六百两银子，企图买通他写《悔状》，否认卖砒霜给杨乃武。
杨昌浚：哦！这是收买人证，罪莫大矣！胡大人，此案不审已明，你我均可题本上奏，维持原判，秋后立决！
胡瑞澜：审还是要审的。不审别的，只要紧紧追查这些谎言，便可置其于死地！到时候，我在奏折中附上《招册》，便可定谳了！
杨昌浚：好，好！好极了！胡大人不愧是位学官，思虑慎密，风雨不透，佩服，佩服！此案了结，本抚将为学台考绩大书一笔！哈哈哈哈！
胡瑞澜：多谢抚台关照！哈哈哈哈！

字幕：光绪二年八月初
(12)上京路上。山林。
[杨菊贞扶着詹彩凤在路上艰难地走着。她们走到一株大树下，坐下来歇息。
詹彩凤：姐姐，慈云庵师太给我们写了这样好的哀词，一定是个才女。她和你谈了一夜，你知道她的底细吗？
杨菊贞：她没细谈自己的身世。我只知道她法名智静，原来也是官宦人家出身，父亲曾做过高官，被奸人陷害，全家处斩，只有她被救了出来，逃到尼姑庵避祸，就出了家。
詹彩凤：哦，原来是官家小姐，怪不得有这样文才！可怜她也和我们一样受了陷害，以心比心，帮我们申冤！
杨菊贞：唉！这便是同病相怜啊！
     [突然在山林深处，传来一声唿哨，接着跳出四个黑衣、黑巾大汉，手执利
刀，朝她们跑来。
大汉甲：哈！两个娘们！快把银子交出来！
     [杨菊贞吓得直抖，紧紧抱住詹彩凤。
大汉乙：不用怕，不用怕。我们寨主有令：一不杀人，二不奸淫，只要留银，立即放行！我们是“替天行道”的强盗！把包裹拿过来吧！
杨菊贞：我，我们是穷苦人家，没，没有银子啊！
大汉丙：少噜嗦！（前去一把抡过包裹）
大汉乙：解开看看！
     [大汉丙解开一看，只是几件衣衫，几吊铜钱。大家扫兴。
大汉丁：操！什么也没有！悔气！
大汉甲：（挥手）走吧，走吧！不是寨主严令，我们兄弟可不放过你们！
杨菊贞：好汉，把包裹还给我吧！
大汉乙：还给你？你不懂规矩！做我们这一行生意的，得手不还人，再破烂也要上交山寨。弟兄们，走！
杨菊贞：（死死抓住大汉乙）别的你们拿去，把我们上京告状的状子，还有那张写满字的纸，还给我们吧！
大汉甲：上京告状？你告什么状？
杨菊贞：我兄弟被官府诬判死罪，命在旦夕，我们要上京去告状，救我弟弟牲命，你拿走了状子，叫我们怎样去告呀？
大汉甲：是这样！你等着！
     [大汉甲朝林中打一个唿哨，林中出来二个男装的靓女。她们佩着剑，英气
勃勃，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功夫的女英雄。
大汉甲：（行礼）禀金寨主，道上截着两个女子，是上京申冤告状的。寨主吩咐过，是含冤上京告状的人，一律要禀报。
金寨主：（关切地）你们上京告状？
杨菊贞：是。
金寨主：有什么冤屈？
杨菊贞：寨主请看状子。
金寨主：拿来！
     [大汉丙拿出状子及哀词，交给寨主。金寨主仔细看着。
金寨主：哦！是杨乃武案子！我知道！
詹彩凤：姐，她怎么知道？
金寨主：你是杨乃武的妻子詹彩凤吧？我在《申报》上知道这个案子的。你很难得呀，敢在公堂上责问知府大人！
詹彩凤：丈夫蒙冤，做妻子的理应以死相争！
金寨主：你的眼睛怎么了？
杨菊贞：在公堂上，头撞公案受伤，加上丈夫冤屈，日夜啼哭，哭瞎了！
金寨主：（大为怜悯）天啊！这世道太不公正了啊！（突然放声大哭）
杨菊贞：（大惊）寨主，你为什么悲伤啊？
金寨主：杨大姐，我一家，命运和你一样凄惨啊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 我父亲，原在边关为将军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奋勇杀敌立功勋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主将冒功下毒手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诬陷通敌冤狱兴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爹问斩，母伤心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也是日夜啼哭眼失明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曾自幼练本领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逃亡立寨在山林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发誓除奸杀恶吏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救济因冤告状人。
杨菊贞：啊，原来寨主也是苦难中人啊！
金寨主：杨大姐，我问你：你这次上京申告，欲图何来？
杨菊贞：我弟弟已被判斩，命在旦夕，我和弟妹上京拼死一搏，求圣上网开一面，再审平冤。
金寨主：（惊）啊？唉，只怕来不及了！
杨、詹：寨主，怎么来不及呢？
金寨主：你可知判斩人犯，都在“秋审”之后处决。现在已是八月初旬，你们还在路上，如何来得及救他？
杨、詹：（大惊）啊！天啊！如此说来，乃武救不了了啊！（哭）
金寨主：杨大姐，你们京中可有权威之人，为你救援？
杨菊贞：有。刑部侍郎夏同善大人。
詹彩凤：还有一批浙江京官为冤案申雪。
金寨主：（点头）很好！刑部侍郎能在“秋审大典”上说话。不过，你们必得在“秋审”之前见到他，求他为你弟弟申雪。
詹彩凤：天啊！都怪我双眼瞎了，行路艰难，耽搁了日子，害了乃武啊！
金寨主：（毅然）这样吧！此去京城，三百余里，我亲自驾车，日夜飞驰，也许能赶上“秋审。”月婵！
月  婵：在！
金寨主：我不在，山寨由你掌管！
月  婵：遵令！
金寨主：来啊，准备马车，套上双马，即刻起程，不得有误！
寨兵甲：是！
杨菊贞：（大喜而泣）金寨主，你恩重如山啊！
        （唱）       多谢你侠义心肠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大恩德山高水长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此去若能昭雪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立生牌永志不忘。
金寨主：（唱）        落难人同病相怜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理应该援手相帮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但愿这快马及时，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救得你弟弟无恙。
     [伸手扶她俩。
         （白）走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