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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剧的乡愁(2014年征文:我的越剧情缘)

发布时间: 2014-10-29作者: 管理员阅读:

翁大路一 多愁善感村里第一次有越剧班子,是在我5岁那年。我们的村子很小,处于好几个县的交界地带,村里只有三处大屋,我们管它们叫大厝、二厝和三厝,其他房子,皆散落在各处。一条清澈的溪流从村子中间穿过。那溪水,是大山涌出的山泉直接汇成的精华。越剧班的排练就在老木屋大厝的大堂里,大概是因为大厝的好几户人家都有女儿在戏班子里。至于老师是哪里请来的,我已经不记得了。我们这些小孩,常常会相约结伴到大厝里看女孩子们排练。虽然都是十几岁年纪的女孩,但是在我们这些小屁孩眼中,她们又都是大人模样了。一举手一投足,都有十分的自豪与从容,让人艳羡无比。第一次演出的时间我也不记得了。只记得演戏都是在我们村中的杨氏宗祠里。因为宗祠里有一个大戏台,正对着一大排的杨氏祖宗牌位。戏台底下,是塞了满满的几排棺材,等着哪家老人故去之后拿出来用。所以,到宗祠看戏,孩子们是不敢独行的。都是吃了晚饭后,我们牵着大人的手去的,手上点着松明,爬着短短的一段山路到宗祠里。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。村里才刚刚通了电,电灯还是忽明忽暗很不稳定的年代。越剧好看,因为村里漂亮的女孩子都在台上了,当然也有外村子来的,她们扮相都很美。但是我受不了台上的人哭,越剧又是哭戏特别多的。坐在母亲的膝盖上半懂不懂地盯着台上,每当看到台上的哪个角色呜呜地哭起来,我就要跟着呜呜地哭了,怎么也停不下来。母亲总是安慰我:“那是演戏,不是真的。”我知道那是演戏,可是哭是真的,她们的脸上分明有泪水。于是母亲总是不耐烦地半道背我回家。全村老幼都挤在宗祠的戏台下面,所以我们回去的山路上,有些冷清,有星光点点,有哪棵树上的鸟儿受惊发出的哀鸣,分外的响。母亲总是慨叹:“这孩子,太多愁善感。”果然,后来不管走到哪儿,思乡的情绪就一直跟着我,关于这个小村子的记忆,数十年挥之不去。二 新娘的手等我长到7岁,越剧班子终于不用在堆满棺材的宗祠里演戏了。村民们把大会堂盖在了我家隔壁。说是大会堂,其实就是剧院。这会儿,我看戏也终于不会随着剧中人的哭泣而跟着掉眼泪了。家后院是一个鱼塘,早年间父亲在鱼塘边种了一棵葡萄。入夏,已是满架子葡萄串。盛夏是农闲时节,也是越剧班子登台最多的日子,好些天,从中午演到晚上。闲来无事,我和哥哥将葡萄一串串摘下来,用塑料袋一袋袋装好,提着篮子进大会堂的观众席里转悠,很快就赚了一堆零钱。这会儿我也能安静地看完一出宫廷戏,大概看懂是哪个书生全家受冤,于是他发奋读书,最后考取功名,得到了机会告御状,于是沉冤得雪,举家大团圆。通常都是这样的剧情。最吸引我的,是台上扮演皇帝的那个17岁的女孩子,高高瘦瘦的,鸭蛋脸,眉清目秀不用说,平时看到她总是有一种很惹人怜爱的体态。她是大厝上面一幢单独老木屋里的姑娘。几乎上了年纪的村民们都很喜欢她,因为她总是安安静静的,平时不多说话,尤其显得听话。但是这姑娘一旦扮上了皇帝,却完全换了一副样子,满身华饰,浑身透着不容亵渎的仙气。等我长到8岁,哥哥9岁。都到了换牙的年纪。有一阵子,哥哥的牙齿有一颗掉了,却怎么也不长新牙。有一天母亲听人说,孩子的牙要是长不出来,让出嫁当天的新娘子摸一摸牙槽,保管就能长出来了。于是母亲到处打听,终于有了消息,那个扮演皇帝的女孩子要出嫁了,嫁的是挺远的外村,当然也是像我们一样的偏僻小山村。突然听到这个消息,我有些失落。原来像这样不染尘埃的神仙一样的姑娘最后也是要嫁人的,不用说她以后也要过着像我们一样平凡的生活,洗衣做饭喂孩子。从此,一位偶像就这样滑下了天梯。但是,作为新娘子,她还有一项义务。她出嫁那天上午,我们一群孩子早早在二厝的石头墙头等着了。我们村有个习俗,凡婚嫁的队伍路经大屋门口,我们这些孩子都要拿着长竹竿从墙头伸出去拦住去路,我们可以要新娘子唱一首歌,当然,也可以讨糖吃。这些要求是他们不能拒绝的。自然,当天新娘子在二厝的墙头下唱了一段越剧。唱完了我们才忽然想起来,还没让她摸一摸哥哥的牙槽。此时,长长的婚嫁队伍已经走上大路边的岔道上山了,望去都是抬红漆家具的轿夫的影子。于是我们赶紧跑,抢先跑到山路上的一户人家墙头,再次伸出了竹竿。我依然记得新娘子满脸笑容地摸了摸哥哥牙槽的画面。至于队伍怎么走掉的,已经不记得了。过了几天,哥哥的牙齿真的长出来了。再过些日子,我们外出上学,告别了村子,唯有寒暑假才回村子住些时间。又逢上村里的年轻人都在赶闯荡四方挣大钱的潮流,村里的越剧班子也就解散了。直到我10岁那年,才突然又听到了那个演皇帝的姑娘的消息。有一天母亲对哥哥说:“你还记得帮你摸过牙齿的那个新娘子吗?她前几天过世了。”原来是那个姑娘嫁到了深山的一个村子,临产前大出血,附近又没有就医的地方,最后难产而亡。昔人已乘黄鹤去。台上的启幕落幕,台下的热闹纷繁,那些场景,不经意间就跳进脑海。夕阳染红了天边,人们三五成群,搬着凳子,牵着孩子,朝小山道走去。这场景,已不复再现,却又近在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