尘埃

写完《红楼寻黛》的文章后，我就与自己有个约定：一定要到现场看单仰萍演绎的《红楼梦》。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续梦之旅会如此幸运，今年的8月14日，居然有幸与两代最优秀的“林妹妹”扮演者——越剧艺术王派宗师王文娟和当下最好的越剧大青衣单仰萍相见。

登机前收到单老师短信：“谢谢来看演出，后台见！”后台见？这是约会吗？这是心灵感应吗？？还是缘！这次看戏我约了几个昆明飞花越剧团的团友直飞去上海，正好团长也在上海，说要带我们去拜访王文娟老师。

看《红楼梦》那天早上，我们去到王老家，王老带着慈祥的标志性微笑欢迎我们，说：“进来吧。”走进客厅，我突然有了那种林黛玉初进大观园的拘谨，“不可多说一句话，不可多走一步路”定在了那里，只见王老随手整理了一下沙发，笑着说：“坐一会吧。”团长把我们介绍给王老：“我的两个学生，学王派的，特意从昆明过来看演出。”大家坐定后，团长和王老聊天，王老见我和团友正襟危坐的样子，就站起身像招待小朋友一样，每人发给我们一颗水果糖，我恭敬的双手接过，珍藏在裤兜里。王老看着我们问：“你们来看什么戏呀？” “《孟丽君》和《红楼梦》”“今晚有演出吗？”“有，是单仰萍演的《红楼梦》”“哦。”我们团长又不失时机地请求让我们去后台学习下化妆。王老说：“好的，我跟仰萍打个电话。”安排好后王老又嘱咐：“下午早点过去。”最后，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，王老答应与我们合影。我动作神速摸出相机，王老见我的镜头已经对准她了，马上习惯性的微笑着坐直身子，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：“等一等，我穿件衣服。”拍完照我们告辞，王老送至大门，提醒我们坐电梯下去。下得楼来，粗心的团友把雨伞落在了王老家，上去拿吧，又要打扰，不拿吧，天下大雨。一阵纠结，还是决定去拿，电梯门一打开，只见王老手拿雨伞站在那儿，多少感动！多少敬佩！祝福我们“永远的林妹妹”身体康健！长命百岁！

下午去逸夫会另一个“林妹妹”，刚进大门，斜刺里大步流星走来一个人，正是单仰萍。一阵惊喜，“呵，单老师。”她对我会心一笑，冲门卫点点头，就带我们上去了。到化妆间，她说：“你们坐一会儿，我去一下。”像我这种痴狂单粉，见了偶像怎么坐得住，像尾巴似的跟了出来，看她试音、走台。完了，她问我：“上午去见王老师啦？”“嗯”“什么时候走？”“明天。”“这么远来了，怎么不多看几场？”我说：“哪有那么多时间呀，专为看你《红楼梦》而来。”她说：“你要爱越剧。”（潜台词是：不要只爱我）我说：“你是我爱越剧的源头。”（一个人对艺术家的喜爱和尊重就是源于她对艺术的热爱和敬畏）回到化妆间，她像自言自语，又像在问我：“现在化妆早了点吧？”我赶紧说：“不早，不早。”她顺手拿起两只新的眼线笔递给我们：“送给你们。”我接过来和王老的糖果一起甜蜜地珍藏在裤兜里。

她开始工作，我们安静下来，见她一连贴了好几次眼贴都不太满意，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，怕围观影响她的情绪。她又贴了一次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好像还是不满意，轻轻问我：“你觉得呢？” 我小心翼翼地说：“我看着已经很好了。” “只是这边好像……不如换个新贴？这个好像不太粘了。”我又试着建议。没想到她立刻撕下眼贴，从头弄起，剪好一个新贴又问：“这个呢？”我说：“这个剪得形状好。”“好，剪得顺了，贴着也就顺了。”果然慢慢顺起来，她心情也轻松了，跟我聊天：“你还写文章吗？”“嗯。”我点点头。“你写的东西怎么那么忧郁呢？”说着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我感觉到她眼神中有一丝担忧，我想她是指我的诗歌吧，心头一丝热浪涌，差点泪洒当场。她见我半天不吭声就又问：“嗯？我觉得是。”我笑着说：“那是文学创作的需要，我放大了生活中忧伤的细微，不代表就是我。”团长还表扬我：她是个才女，又唱越剧又唱京剧。于是单老师又问：“你演出吗？”我那三脚猫似的水平怎么敢在艺术家面前提起，忙含糊地说：“业余的。”这下更勾起她的好奇心，上次见时我是个诗人，这次见时又票上戏了， “你到底是干什么的？”听到我的职业她有些意外。是呵，看我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，谁会相信我的工作属科学范畴？

特来学习化妆，单老师就化每一步时都仔细讲解，别人学得认真，只有我是花痴的情大于学习的心，盯着镜子里面的美人浮想联翩，看这个美丽的单仰萍是如何变成那个完美的林黛玉，真是一个见证奇迹的过程呀，她刚往眼睑上化完一笔，那神韵就出来了，之后的每一笔都是一个由美到更美的递进。我在她化嘴唇前提醒到：“不先吃点东西？”她说：“不吃，今天不吃。”老祖宗听见了补充说：“她今天演林黛玉不得吃东西。”弄完头发，戏服一上身，天吶！这完全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了，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单仰萍的影子。

好戏就要开演。我往剧场走，拐弯只见她低头站在侧幕边，啊，好一个超凡脱俗的绛珠仙子！那个披着披风静静伫立的背影是那么的勾魂，正是我寻寻觅觅的林妹妹啊。一个背影有无限种美妙的可能，最美当是蓦然回首、眼眸相对、心意相通时，可当林妹妹真的一回首，我完全像个偷窥仙境的人被抓到现行，不知所措。林妹妹站定看了我一会儿，然后冲我轻挥水袖，柔声细语说了句：“好啦，下去看戏吧。”我赶紧乖乖地溜进剧场。演出开始，单仰萍演绎《红楼梦》中林黛玉的好，我举着个高倍望远镜看到泪珠从林妹妹美丽的大眼睛中慢慢溢出，我那份怨、恨、不甘心的感觉是完全与林妹妹同体的。不吃饭的付出果然有回报，病中的林妹妹虚弱无力，每个瞬间都有倒下的可能，她要死去，我这个观众一万分的不愿意，不忍看咽气的那段，现场由不得你不看，可我在内心篡改结局：我看到的是林妹妹悠悠倒下，绛珠仙子慢慢起身飘向天际，还回头叮嘱我：“好好看戏。”如此，我才能安心把下面的戏看完。

唉，看一场精彩的现场演出，启幕时有多兴奋，谢幕时就有多落寞。说过“再见”终点又回到起点，只为把这个缘收得圆满。